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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中国到世界:为何历史研究必须突破地域局限?

大概若干年前,还有不少人觉得大变局之说是庸人自扰。如今,关于宏观历史变革的研究已成显学。然而关于历史分析的需求虽然来得迫切,但是有效供给却十分匮乏。最典型的现象就是用简单类比的方式来做研究,将今天的中国比作历史上的某一时期,甚至是历史上某一时期的某一外国。

列宁经常引用一句德国谚语:所有的比喻都是蹩脚的。因为比喻属于感性思维,它被认为是小孩子使用的低级思维。而成年人应该运用更加高级的理性思维。

比如说,一个没有见过大象的孩子可能会问:大象到底有多大?一个箱子那么大,一间屋子那么大,还是一座山那么大?

你能做的最好回答恐怕就是一间屋子那么大。传递更多的信息是不可能的。因为当你把大象比作屋子的时候,甚至你自己都说不清“一间屋子”到底是多大,更何况大象呢?

如果只是信息交流效率低,危害倒还不至于很大。

更加严重的问题在于,简单类比往往会搞错研究对象。事实上,我们做历史研究的根本目的,从来不是为了玩“大家来找茬”,而是为了以史为鉴,面向未来。

比如说,两个人站在街角,从位置看,他们很相似。但是其中一人正准备南北向过街,另一人正准备东西向过街,他们的轨迹是截然不同的。仅仅因为两个事物的状态相近,就判断它们将走出相同的趋势,这是多么荒谬的逻辑啊。

我们应该始终牢记,历史分析的研究对象应该是轨迹,而不是位置,是趋势,而不是状态,是规律,而不是现象。

研究范式

众所周知,人类社会的发展是无数合力共同作用的结果。如果要对它进行理论分析,那就必须加以适当的简化。这在哲学上称为研究范式的选取。这本身是一个深奥的话题,但是得益于刘慈欣的科普,我们现在可以比较轻松地讨论它了。

历史分析的研究范式大约可以分为三种:单体问题,两体问题和三体问题。

如果我们把历史分析视为单体问题,那么人类社会的发展就是线性的。它有一个确定的终点,可能永远无法达到,但是可以无限逼近。有一个日裔美国学者叫做福山,他写过一本挺有名的书叫做《历史的终结与最后的人》。在此书中,他把1990年代的美国视为人类社会发展的终点。这就是典型的单体问题的思路。

如果我们把历史分析视为两体问题,那么人类社会的发展就是周期性的。典型如白天与黑夜。再比如春夏秋冬,虽说分为四季,其实它也是由于太阳直射点在南北回归线之间摆动造成的。所以凡是周期性变化的事物,大都可以视为两体问题及其变种。

如果我们把历史分析视为三体问题,那么人类社会的发展就是漫无规律的。比如父系社会可以突变为母系社会,奴隶制可以自发地一步跨入后现代……

一般来说,如果我们的视角过于微观,总是关注那些宫闱掌故与政治秘辛,那么就容易陷入三体问题范式。因为到最后,你会发现所有的事情都是随机的,或者出乎某一人之心,根本没有规律可循。于是也就无法指导我们预测未来。

如果我们的视角过于宏观,那又会显得消极。反正在长期,市场总会均衡的,而我们总会死去的。在单体问题范式下,历史的车轮永远滚滚向前。但是你难道不关心自己到底是坐在车上,还是被辗在车下?如果这个问题也能够超脱放下,那么也没必要搞什么历史分析了。

很显然,对于大多数人来说,还是两体问题的研究范式更符合我们的需求。

那么接下来,我们就要找出两种因素,它们能够构成一对永恒无解的矛盾,而这两种因素的此消彼涨,还要能够比较好地解释人类社会的发展规律。

其它研究者可能会选择不同的因素来构建理论模型。而我的选择是:公平与效率。

人类是社会动物,所以热爱公平。同时人有物欲,所以喜欢效率。这都是天性。然而公平与效率往往是相互矛盾,无法兼顾的。这样,驱动人类社会发展的一对永恒矛盾就形成了。

人类社会还是太复杂了。如果有玩过大型网游的经验,理解起来就会容易一点儿。任何网游的根本运营规则就是两条。

第一条:努力要有回报。不能吃大锅饭,不能一碗水端平,必须要有正反馈。如果干好、干坏、不干,都一样。那么这个游戏就没人玩了。改革开放之前,很多国有企业就是这个状态,那肯定不行。

第二条:起跑线要尽量保持拉平。这个拉平的动作可以是连绵的。比如数值膨胀。老版本上限是100,新版本开放到200。那么本来顶尖的玩家变成了半吊子,就等于是变相缩水了。而那些弱势玩家则没有什么可失去的。这个拉平动作也可以是断然的。一个指令,直接把最强改最弱,最弱改最强。正所谓一代版本一代神。

很显然,上述两条规则是很难同时兼顾的。玩家的努力应该得到回报。可是如果这些回报积累起来的差距实在太大,那么也会导致玩家流失。这就好比二十年前,上海房价数百万的时候,有些人还想着怎么样多努努力。后来变成动辄上千万、几千万,那人家反而不努力了,反正努力也没用。

明白了上述道理,我们再回过头来看人类社会,那么其实根本规律也就是两条。第一条,要追求效率。第二条,也要追求公平。公平与效率无法同时兼顾,那么就只能先侧重一边,然后再转向另一边。由此往复,从而形成周期性的历史过程。

对于我们中国人来说,接受周期性的历史观应该是比较容易的。毕竟天下大势,分久必合,合久必分之类的说法,早已是潜移默化,耳熟能详。

不过确实还有一些人,可能是因为屁股决定脑袋的缘故,感情上实在无法接受公平周期与效率周期的交替。对于这些朋友,我有两碗心灵鸡汤相赠。一是人生不可能一帆风顺,总会有逆风的时候。这不是你的错,也不是你或者其它任何人能改变的。二是风水轮流转。只要你熬得足够久,逆风总会过去的。

当然,对于更广大的读者朋友们,假如不是执意以身殉道的话,我还是建议识时务者为俊杰。

中国与世界

数千年来,中国人习惯于将国家与世界混为一谈。中国即天下。这种文化现象积习至深,在当下也有所反应。

比如说,关于中国的前途命运,现在社会上有许多争论。可是这些争论各方之间的区别,不过是A认为中国的前途取决于这一批人,B认为中国的前途取决于那一批人。总之,几乎所有人都认为,中国的前途是由中国人,甚至是由一小部分中国人决定的,因而是完全内生的。极少有人将中国的前途视为世界潮流的一部分。

应该将中国史视为世界史的一部分,这个观点在史学界早已有之,但是落实起来确实有困难。因为中国的历史太长,积累太厚,远远超过世界其它文明。所以要把中国史纳入世界史,有点儿像是要把大象塞进冰箱。不过我还是认为,以16世纪航海大发现为界,此后的中国史就应该更多地作为世界史的一部分来看待了。

比如说,大家知道川菜嗜辣,这似乎应该是自古以来的习惯。但是其实辣椒原产于美洲,明朝晚期才传入中国。同期传入的土豆和玉米对于补充食物供给很大帮助,由此带来的人口爆炸又推动了清朝的摊丁入亩政策。

再比如张居正的一条鞭法,它不仅确立了白银在中国的法定货币地位,而且我们可以毫不夸张的说,它也促进了大航海时代、美洲开发和世界市场的形成。因为在17、18世纪,大航海贸易的主线就是从美洲攫取白银输往中国,换取瓷器、茶叶、丝绸等商品后,再运回欧洲。如果中国不用白银,欧洲人是没有其它商品可以打入中国市场的,那么整个大航海贸易的商业逻辑就都不能成立了。

清朝末年,林则徐被称为中国古代“开眼看世界”的第一人。与他同一时期的魏源又提出“师夷长技以制夷”。不过这些思想,与“将中国史视为世界史的一部分”还有很大的距离。

直到1921年,毛泽东提出:

中国问题本来是世界的问题,然从事中国改造不着眼及于世界改造,则所改造必为狭义,必妨碍世界。

这个论断振聋发聩,可以说是充满了现代性。

有趣的是,直到一百多年后的今天,还有许多人津津乐道于中国共产党如何打天下,如何坐天下,却不懂得中国革命是世界革命的一部分。

说到中国革命与世界革命的关系,多数人的脑海中可能是一片空白,少数人可能会联想到斯大林的金卢布。后者就是典型的研究历史走错了门路。

其实在《毛选》中,专门有一篇文章就叫做《中国的红色政权为什么能够存在》。它给出的解释是:因为当时中国处于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,而帝国主义列强相互倾轧,它们各自扶持的国内军阀一片混战,因此红色政权可以存在于这些势力的夹缝之中。

我们可以这样设想,假如在殖民时代,整个欧洲是一个统一的政治实体。那么无疑它的攻势将千百倍地强于蒙古、女真。中国恐怕没有机会维持半独立地位,也就更加谈不上中国革命的可能性了。

反过来说,中国革命什么时候有可能夺取全面胜利?那一定是列强之间的矛盾激化到极点,以至于兵戎相见,打得头破血流,于是世界范围内的殖民枷锁开始破裂,民族解放和社会革命上升为新的世界潮流。然后中国革命才能作为其中的一份子,顺势而下。

你看,从生存条件到胜利条件,都是必须在全球视野之下才能够看清的。所以说中国革命是世界革命的一部分,难道还有什么疑问吗?如果看不到这个大局,你抱着一堆碎片化的微观材料,又能研究出个啥来呢?

同样地,在名篇《论持久战》中,毛泽东对中日两国做了四方面的比较。国力方面,日本占优。规模方面,中国占优。于是国内和国际政治就成为了关键的两点。正因为日本是帝国主义,而中国寻求民族解放,所以中国将在国际上得道多助,而日本则失道寡助。这就是毛泽东坚信中国必胜的根本理由。

事实上,无论是抗日战争的起因、过程还是结果,都是毫无疑问的第二次世界大战的重要组成部分。

1977年,邓小平复出,随后开始改革开放。这当然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件大事,但它同样是世界大潮中的一朵浪花。

1979年,英国的撒切尔夫人上台。她大力实施国企私有化,缩减社会福利,大幅放松政府监管。1980年,里根当选美国总统。他奉行供给学派,一边给企业家减税,一边打击工会力量。1985年,戈尔巴乔夫执政苏联,全面推行“改革与新思维”。

上述几位的政策举措各不相同,但方向是一致的。那就是:追求更高的效率。而且这些措施又都不可避免地以牺牲一定的公平作为代价。当然,彼时的公平可能确实已经过头了。

为什么中苏英美的政策取向会在同一时期发生变革?可以说,能够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存在,你的历史分析水平就已经超过现在市面上95%的研究者了。

现在我们不妨回到中国视角,设想一下:改革开放这件事,是中国人自己想做就能做的吗?你想要引进外资,开辟出口,对方就没有他的利益动机吗?如果不是与世界潮流相匹配,改革开放能够成功吗?

俗话说,历史无法假设。不过早在1910年代,孙中山就曾经规划过一场逻辑极其相似,但是结果却完全失败的“改革开放”。在1919年的《建国方略》中,他给出了非常详尽的计划,以图引进外资,开发中国的自然资源和人力资源,供应世界市场。

然而当时的国际环境是什么呢?一战之后,欧洲经济凋零,美国产能过剩,大量人口失业,贫富差距日益极化。这时央求他们投资中国,分享技术、市场和就业机会,岂非与虎谋皮?

我们现在回头看,《建国方略》发布时,距离1929年大萧条爆发只有倒数十年的时间了。孙中山的失败,可以说早已由当时的世界潮流所注定。

至于数十年后,邓小平为什么又能够成功,那就不得不追问:1970年代大通胀的起因是什么?尼克松访华的背景又是什么?等等等等。这些问题已非本文可及。

把外部世界视为静止,唯一的主观能动性来自我方。一件事如果没办成,那一定是因为我方不懂/不敢/不愿意。后来只要我方懂了/敢了/愿意了,这事自然就办成了。这是一种书呆子气的世界观。

带着这种世界观去研究自然科学问题不大。只要功夫深,铁杵磨成针嘛。可是研究社会科学就不行了。因为你的对手是大活人,不是铁杵!

中国不等于世界。中国因与世界互动而存在。如果没有全面、客观、真诚的全球视野,中国的宏观研究者必将陷入情绪极端化的怪圈,可能今天是过于自卑,可能明天就是过于狂妄。

当然,建立全球视野是一件很困难的事。它既需要“学”,又需要“思”,既需要读万卷书,又需要行万里路。任何对于推送到你面前的信息照单全收的办法,都只能算是接受洗脑。哪怕你接受的是英文信息,那也不过是接受海外媒体的洗脑罢了。

顺便说一句,也许是中国教育过于强调数理化吧,现在社会上许多精英人物的学历很高,脑子很聪明,但是博弈思维却只有小儿科水平。

你是谁?你能代表谁?谁是你的敌人?谁是你的朋友?如果这几个问题都想不清楚,那我建议还是多学习,少发表意见。

公平与效率

1980年代是一个波澜壮阔的时代。从政治上看,正如我们前面提到的,出现了一批主张效率优先的政治家。从金融市场上看,它也是一道横空出世的分水岭。下面这张图显示了美国十年期国债收益率的走势。

图中间这个红色的圈,是1980年前后冲出的尖顶。此后就是长达40年的大降息。

我们知道,降息可以直接推升债券价格,还可以间接推升其它资产的价格。同时由于美国是全球金融的中心,所以从1980年到2020年这40年的最大特征,就是全球资产价格的普遍上涨。买什么都能涨!借钱买入更合算!

那么,在此之前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呢?整个1970年代,美股经历了“十年上涨幅度为零”。而且不要忘记了,越南战争,中东战争,石油危机,脱离金本位……如果把通货膨胀考虑进来,1970年代持有美股将损失三分之二的购买力。

再往前呢?1960年代的美股比较温和,年化收益率不到5%。然后1954年也是值得铭记的。因为,这一年美股创了1929年大萧条之后的新高。换句话说,大萧条挖出来的坑,美国股市花了25年才爬出来。

如果从1929年的顶点开始算,一直到1980年底,这51年里标普500指数的涨幅只有4.26倍,年化2.9%,低于同期通胀水平。而且要知道,美股已经是最强的资产了。其它资产大多不如股票,其它国家大多不如美国。

现在我们说这些,一方面当然是想让大家知道,过去40年的资产价格表现绝非历史常态。更重要的另一方面,是想把大家的注意力引到上图右侧的绿圈里。无论是从逼近零值的幅度还是图形趋势看,2020年基本可以确定为40年大降息的终点。如果过去的一轮大周期已经宣告结束,等待我们的未来又会是什么样的?

PS:上面这张十年期美债收益率图可是个好东西。我从它里面还可以讲出巴菲特和索罗斯这两位大师的投资之道。有兴趣的可以参阅旧文:怎样才能感受到金融市场的时代脉搏?

下面这张图引自《21世纪资本论》。它显示了美国前10%人口的收入占全部人口的比例。这是一个用来表示贫富差距的指标。

红框内的分期注释是我加的。1940年代之前是效率周期,投资回报高,贫富差距大。1940到1980年代是公平周期,投资回报低,贫富差距小。1980到2020年代又是效率周期,资产价格大幅上涨,贫富差距再次扩大。

那么按照周期规律,2020年之后很可能重新迎来公平周期,平抑贫富差距。只不过上一次的贫富差距缩小是以战争的形式迅速完成的。本轮周期切换将会如何进行?现在还不好说。

其实周期切换也不是什么新鲜事。最近一轮周期切换发生在1980年代,距离现在并不遥远,许多人是有过直观感受的。

先说社会舆论。1980年代之前,人们更多地关注公平。年轻人的偶像是切·格瓦拉和马丁·路德·金这样的革命英雄。1980年代之后,人们更多地关注效率。年轻人的偶像变成了乔布斯和比尔·盖茨这样的商业巨子。然而到了今天,比尔·盖茨离婚后声名狼藉。类似乔布斯的埃隆·马斯克毁誉参半。索罗斯更是被视为邪恶的化身。

还有香港的李嘉诚,在今天有些人看来,不就是一个炒地皮的吗?有什么技术含量?但是在1980年代,他在香港广受膜拜,被尊称为李超人。因为在那个时代,超级有钱的人就是超人。

再说学术界。1980年代之前,凯恩斯主义统治着经济学界。高税收,高开支,高赤字,大政府解决一切问题。1980年代之后,自由主义的大旗重新飘扬。低税收,低开支,简政放权,以小为美。然而到今天,遇事不决先放水成了西方国家的社会共识。货币宽松不够,财政宽松来凑。对待自由贸易口是心非,推行产业政策不遗余力。官员们整天想着关税、汇率和各种制裁。搞这些事,哪儿还有经济学家插嘴的份儿?

前一阵子,特普朗提出,总统应当有权过问美联储的货币政策。此言一出,立即遭到自由派媒体的口诛笔伐。因为它违背了1980年代以来,关于保护央行独立性的经济学共识。然而懂王这次是真的有点懂。今天美国的货币环境,早已不比保罗·沃克尔当年。美联储加息损害就业,降息损害股市。说白了就是加息损害一部分人,降息损害另一部分人,两相取舍。这哪里还是技术判断?这就是纯粹的价值判断。这种事情难道不就应该让民选官员来拍板吗?何必为难技术官僚呢。

如果我们的研究止步于上一轮周期切换,那么其结果大概也就是感叹一下“三十年河东,三十年河西”而已。因为本轮切换是效率转公平,而上一轮是公平转效率,方向截然相反。要想发掘更加本质的规律,那就必须放眼于上上轮周期切换,也就是1920和30年代。

1920年代恰好距今百年。当时美股也是大牛市,贫富分化,苦乐不均,随后迎来史诗级崩盘。从《了不起的盖茨比》、《愤怒的葡萄》等传世名著中,我们还可以窥见当时美国社会的面貌。当然,感性认识还不够。更有理论深度的刻画,首推列宁在1917年发表的《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》。

列宁认为,早期资本主义对于发展生产力是有过巨大推动的,但是随后就开始变质。在生产领域,资本主义最腐朽的形态就是垄断。垄断资本与国家机器相结合,就成了帝国主义。而帝国主义东征西讨,本质上还是要维护垄断。

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,列宁的这套理论几乎就是明明白白地在讲今天。看不明白的读者可以参阅《买入银行股》。不想读书的朋友先拿我的旧文垫一下:推动美国股市的蒂娜小姐。

在效率周期的末端,总会出现垄断。或者说,垄断是效率周期见顶的标志。这能否称得上历史规律?我想是可以的。这话可以分别从供求两方面来讲。

从需求侧看,高速发展的市场是很难出现垄断的。而且当大家顺风顺水都能赚钱的时候,也没有那么强的必要性去搞什么垄断。那么为什么市场不能永远高速发展呢?这就跟财富分配有关了。

我们知道,有钱人的边际消费倾向比较低。这就好比第一个包子最好吃,第四第五个就没什么味道了。它是由人类天性决定的。因此穷人赚到1万块,马上拿去花了。富人赚到1万块,消费水平纹丝不动。然后穷人花掉的1万块里面,可能有3千块又被富人赚去了。如此循环往复,穷人没钱花,富人没花钱,最终的必然结果就是需求不足。

当然这个问题并不是完全无解。但是求解不容易,也少不了痛苦,得一点点磨出来。而这个若干年漫漫求解的过程,就叫做公平周期。

从供给侧看,垄断的特征是资本杀资本。这就好比正常情况下,狮子和狼都以牛羊为食。但是当牛羊不足的时候,狮子饿久了,看狼的眼光都不一样了。然而狼终究也是有爪牙的。所以食肉动物之间的斗争往往是特别惨烈的,破坏性格外巨大。这就是为什么列宁可以非常准确地预见到一战还不算完,二战必将发生。

对照今天,现实情况又不一样了。这里我就略举两点。一个是核武器,再一个是老龄化。这两个都是可以极大抑制战争的因素。当然最终能否抑制得住,还得看其它因素的共同作用。

不过,无论是否热战,原有的社会、经济和金融秩序必然会被极大破坏,甚至推倒重来。这倒是比较确定的。为什么呢?因为大家都不满意啊。劳动力不满意就算了,小资本也不满意,中资本也受排挤,就剩下几个头部的大资本,没有群众基础长久不了。

综合上述供需两面,我们有理由认可这个命题:垄断是效率周期见顶的标志。那么有意思的问题来了,假如有一只大手强行干预,不让垄断发生,那又会怎么样?

其实答案也很简单。那就成了微观经济学教科书里写的“完全竞争市场”。劳动力就赚一个月光的工资,资本就赚一个标准的利息。假如负债的话,那基本就是给银行打工。反正谁都没有超额利润。

这个状态听起来是不是有点耳熟?对了,从市场上存在超额利润到它完全消失的过程,就叫做内卷。

答卷

关于中国经济的前景,现在社会上争议很大,几乎不可调和。但是我细看两方的论据,似乎并没有那么大的矛盾。

看好的一方,往往以水平高为据。看空的一方,往往增长慢为据。可是,水平高与增长慢,不恰恰就是一枚硬币的两面吗?

假如水平不高而增长慢,大家都用脚投票跑外国去了。当然现在出国的人也不少。但是这跟十年前二十年前,那种弃之如敝履的心态完全不一样了。大家都有各自的微观理由,而且普遍承认,侨居海外在生活质量上是有很大损失的。

假如水平高还能快速增长,那又要担心泡沫的可能性了。泡沫经济的本质是寅吃卯粮。像当年日本那样,一代人爽了十年,欠账到孙子辈还没还清。

水平高是增长慢的客观原因。增长慢是水平高的必然结果。如果不能看清这一点,就没法理解中国社会。用一个词来总结的话,其实也可以把它叫做走向成熟。同名文章供参考。

有些人认为现在的年轻人就应该跟上一辈一样,打鸡血玩命干。可是人家不理你。为什么?因为在经济高速发展期,生活就像赶公交,一步慢,步步慢。所以人们戏称买房为上车。可是现在车什么时候开不知道,甚至还要倒车接人。你要年轻人急赶着去哪里?

有些人认为现在年轻人失业率那么高,搞不好就要影响社会稳定,甚至像利比亚、乌克兰那样。这种人在金融圈尤其多。前几年拼命赌政府不敢动房地产,赌大放水救市的,大多是这批人。可是他们的算盘也打错了。为什么?因为现在中国的年轻人只是找不到“理想”的工作而已。这并不妨碍他们打游戏,撸串,特种兵旅游,打卡博物馆。

无须讳言,未来属于下一代。他们将来逆袭,商战,成为霸道总裁的可能性确实越来越小了。不过现在你替他担心这些,就好比是南方人担心北方人不吃米怎么活,北方人担心南方人没面条怎么过。历史上的周期切换又不止一次两次了。有什么大不了的?

真正需要担心的是我们自己。时代是出卷人,我们是答卷人。在当下这个周期切换的百年变局之中,我们作为投资者应当交出怎样的答卷?还是以本文已经提到过的一个事实作为结尾吧。

如果从1929年的顶点开始算,一直到1980年底,这51年里标普500指数的涨幅只有4.26倍,年化2.9%。

你看,如果只用简单类比的方法来研究历史,哪怕把你比做黄金时代的美国又如何?毕竟谁都无法违背世界潮流和历史周期。

千言万语都在这些数字里面了,与各位共勉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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